汨罗诀·十五
痴缠尽踏穷途怀王决赴秦
回到郢都的屈原，孤苦伶仃得可怜。因为流放之前发生的事情，他在郢都的宅子已经变卖了，所以这次回来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哪有个落脚的地方，便索性直接进宫面见怀王。
同到大殿中的人还有春申君黄歇，上官大夫，昭雎，公子子兰，自然也少不了郑袖。
“屈子。”看见屈原来了，殿中几人多多少少算是行了个礼意思了一下，怀王也微一颔首，以示迎接。
“臣屈平，参见大王。”时至今日，即便满腔怨气，屈原在怀王面前依然放荡不起来，似乎在见到怀王的时候，低头已经成了顺其自然的事。
“赐座。”怀王淡淡地说。
左右人将屈原引到昭雎身边坐下，昭雎轻声道：“回来就好。”
屈原冲他笑了笑，低声问：“可是秦国又使人前来？”
“正是，”昭雎点点头，“上次三国伐楚，秦施以援手，而后却又翻脸来犯，并杀我将唐眛，大王不得已，与秦联姻，于是秦王便邀大王到秦地会面……”
“咳。”两个人正凑到一处低声交谈，听见怀王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，然后说道，“如今秦昭王盛情邀请寡人西赴秦会盟，不知诸位意下如何？”
“秦王邀请，父王自然是应当去的，不然便显得我楚国怯懦。”公子子兰抢先道。
“臣以为不可，”昭雎插言道，“大王之事乃大楚之事，大王安危即大楚安危，如若贸然前行，结果可不好说。”
“昭大人这话就不对了，秦国盛情邀约，又并非空穴来风，能有什么事？”
“难道突然邀约，还不够空穴来风吗？”昭雎问，“若秦国不安好心，大王当如何？吾辈当如何？”
“我们可以派兵保卫父王。”子兰应道。
“对峙秦国？”
“难道楚国会怕他吗？”子兰反问道。
“公子有什么理由不怕秦国？”一直沉默的屈原突然开口，“秦军之势还不够猛吗？虎狼之势还不够明显？秦不守约定，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事，在与秦协约上，楚国吃的亏还不够多吗？”
子兰不曾与屈原这般的说客做过争论，在此之前，他是自以为口才上佳的，如今被屈原一通挟怒的语言说得愣在了当场。
屈原转头对怀王说：“大王，秦国实乃虎狼之国，不可信，不如无去。”
“寡人心意已决，诸位不必再劝。”争执半晌，怀王下了决断，“不赴秦，示楚弱怯也。”
呵。屈原心中冷笑了一声，也许，下次再劝怀王，他应该反着劝。
“屈子可有安歇处？”屈原同昭雎等人退出大殿时，怀王叫住了屈原。
“尚未觅得。”屈原心里咯噔一下，回答道。
“不如留宿兰台宫罢。”
“额……”屈原愣住了，这老狐狸打的什么算盘。
“看来大王是有话同你私下讲。”昭雎拍了拍屈原的肩，“那我先走一步了。”
昭雎到底是猜错了，怀王把屈原留下来，真的就只是留下来了，跟客栈掌柜的留客人没什么区别。
屈原在床上躺下，随手扯开被子搭在身上。兰台宫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甜的味道，有点像果香，又有点像酒香。
他觉得心里闷闷的。
他当然记得，他欠怀王一杯酒。只是他不知道，这杯酒到底是还一杯花酿，还是还一杯鸩酒。
在纠结的撕扯中，屈原陷入了梦里。
梦很长，很乱，没有开始，也看不到结束。他梦见出使，梦见进宫，梦见罚酒，梦见屈归把匕首捅进他的身体里。
异样的痛感从难以言说的地方蔓延开来。
那不是匕首扎下去的痛感。
屈原睁开眼，眼前还是一片漆黑，他感觉到眼睫在什么东西上刮擦。有些艰难地抬了一下腿，冷冰冰的空气一下子钻进被子里，同他不知什么时候完全暴露出来的滚烫的皮肤接触，激得他身子一抖。
随之而来的是一下狠狠地冲撞。
”滚……”屈原屈起腿，顶住身上那人的小腹，咬牙道，“滚出去……”
去字没说完，便被一双唇封在了肚子里。
这一刻，他丢盔弃甲。
那双唇太熟悉了。熟悉得令他窒息。那是无数个深夜惊梦里他一遍遍描摹过的唇呐，只消一碰，他便认得清清楚楚。
阿槐。
有泪水打湿了睫毛，打湿了遮着他双眼的手，顺着眼角流下来，流到他那精致漂亮的耳朵上，然后被体温蒸干。
屈原不知道这泪从何来。只是软了身子，伸出手臂，环住身上那人，将两个人拉近一点，再拉近一点，直到两唇紧紧相贴，所有的呜咽呻吟都深埋在唇齿之间。
浅眠春闺梦，抵死缠绵。
文/向死而生